●7月6日,NBL1/4决赛第二场比赛的第四节末,河北清泉队与长沙柏宁队发生集体斗殴冲突。

●7月10日,篮协开出了重磅罚单:率先动手的河北清泉队球员孙春磊、领队冯玉权被禁赛3年,参与肢体冲突的长沙柏宁得分后卫孙健被停赛10场。此外,篮协还根据竞赛处罚规定,给予河北清泉俱乐部总计11万元的罚款,给予长沙柏宁俱乐部1万元罚款,同时取消河北唐山赛区承办NBL联赛主场资格,并责成河北清泉在今后的赛季更换主场。

●为了对这件事情保持足够的冷静与客观,本报记者在处罚决定出来10天后,找到了当事人孙春磊,对他进行了贴身采访……

上午快十一点,唐山的室外温度已经有28度,露天的水泥球场上,实际温度还得更高一些,孙春磊在场上还没跑一会,背心就已经湿透。

“今天还算不错,比赛是上午打,而且还没太阳,运气不错。”结束热身的时候,孙春磊一边擦着汗一边庆幸。2.05米的身高让他在那些业余队友中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今天的对手也没找什么强的帮手,这比赛应该不会太费劲。”他接着安慰自己。

这个由唐山市丰润区紫草坞村举办的民间比赛,有村里的几个企业组队参加,这种民间的野球,老板们为了要面子,一般都会请一些帮手过来,孙春磊就是因为一个“大哥”找到了他,所以推迟了回老家烟台的日期,他要在这里打上四天球,然后可以挣到一万多块钱,假如能够帮助球队夺冠的话,“大哥”还能再给个几千块。

虽然比赛的场地条件差了点,但是孙春磊觉得挺好,“管吃管住,还有钱挣。”他说,然后叹息,这也是现在自己唯一能养活自己的门路了。

在三年前,孙春磊还是山西中宇男篮的主力,场均能有14分和4个篮板,因为膝盖受伤,位置被顶替,他去了NBL打球谋生,凭借自己的实力,挣到了40万的年薪,但因为7月6日的一时冲动,被篮协判处禁赛三年的处罚,这对于27岁的他来说,实际上意味着从此告别职业球场。

说起那一刻从此改变一生的冲动,孙春磊至今懊悔不已,“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出了拳。”

7月6日晚,孙春磊所效力的河北清泉主场与长沙柏宁进行1/4决赛的第二场比赛,此前,河北已经输掉一场,柏宁手握赛点。河北开局以大比分领先,但后被对手追上,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分56秒的时候,对裁判不满的现场球迷开始向场内投掷杂物,河北领队冯玉权召集队员退场,比赛因此中断近两分钟,在后来篮协的处罚通知中,认定冯玉权的举措激化了球员和观众的不满情绪,导致了后来冲突的发生,加上后来推打主裁判的行为,冯也因此遭到禁赛三年的处罚。

“比赛还剩两三秒的时候,我们92比95落后,他(柏宁队员孙健)冲到我面前把球扔向了天空,本来觉得我们能赢的比赛就这样输了,特别憋屈,我们被淘汰了,对手冲到我面前,我也没反应过来他是要扔球,加上前面双方已经火药味很浓了,我以为他是奔着我来的呢,下意识的就向他挥了拳头。”孙春磊回忆,等对方把球扔出去,他的拳头已经收不回来。

“真的有些见鬼,正好孙健朝他去了,就出事了,要是当时春磊离得远一些,也就不会出事了。”孙春磊的一名队友事后感慨,“有时候,真的是你不找事,事情找你。”队友后来安慰孙春磊,“哎,认了吧,命中注定该你倒霉。”

事件的另一方当事人孙健也向记者证实了事出偶然,“我们领先3分,时间快到了,球权在我们手里,我怕对方采取犯规战术,接球后就摆脱身边的防守队员向前冲然后把球往天上扔,没想到孙春磊的拳头就过来了。”孙健说,他也奇怪,自己和孙春磊虽然谈不上多熟,却也没什么过节,两个人也不是打同一个位置,比赛中也基本没有对位,更没有什么摩擦,所以对于孙春磊的突然出手,孙健猜测说,“也许是他们输急了吧。”

孙春磊这一出乎常理的举动很快被工作人员阻止,孙健也承认,“打得并不严重。”但接下来,双方的其他球员开始发生肢体冲突,接着,冯玉权冲到记录台推打主裁判,场外一些“不明人士”也开始冲击赛场,围攻裁判。

“根本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孙春磊说,“如果知道会这样,我怎么也不会出手的,我为什么要出手呢?这场球赢了也就是全队六万奖金,分到每个人头上才多少钱?”后来孙春磊骂自己,“傻x,关你鸟事啊,你发什么神经!”

孙春磊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后面双方的冲突是否就是因自己而起,这一段诡异的经过,在篮协的处罚通知书里只有短短几句:“比赛结束后主队球员孙春磊情绪失控率先动手击打客队球员孙健导致双方球员发生肢体冲突,观众也将大量杂物投掷到场内。”但令他不解的是,在处罚通知出来前,篮协并没有向作为当事人的他进行调查问询,这使得在很多人看来,篮协的处罚显得有些草率。

“其实他(孙春磊)真的有点冤,感觉他成了替罪羊。”柏宁一位队内人士私下表示。孙健则表示,“他冤不冤我不方便评价,我也挺冤的,我挨打还被停十场呢。”

禁赛三年,这是历史上中国篮协对球员作出的最严厉处罚,“歇一年还行,自己不要钱找个队跟着练,还能保持状态,可我不能歇三年阿。”孙春磊说,“我现在27岁,禁赛三年对我来说就是告别职业赛场。”

那天是7月9日,事发后的第三天,下午三点多,孙春磊正在房间睡觉呢,翻译给他发了条微信,“你被禁赛三年了!”孙春磊一下睡意全无,跑到翻译屋,“不可能吧!”

上篮协官方网站反复看了几遍处罚通知,他才相信,“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孙春磊说,那黑色字体的处罚通知就像死刑通知书,“完了。”他想。接着,他在官网上一页一页的查,把这几年篮协的罚单全翻出来了,球场上打架比他凶得多的是,怎么就自己被禁赛三年了呢?

他显然不明白,这种很“运动式”的中国特色。“今年CBA季后赛,在两会期间,山西主场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山西男篮老板又扬言要去北京打架,影响很恶劣,所以篮管中心必须要狠杀一批来以儆效尤,在河北出事后,四川又出了事,这等于是风口上作案啊。”一位篮管中心内部人士透露,“说白了,就是杀鸡儆猴。”他还认为,这确实能起到一些作用,但光靠严厉处罚的管理手段过于简单粗暴,而且对球员个人也不是太公平。

国家篮管中心竞赛部部长白喜林则表示,中心一直重视狠抓赛风赛纪,“这次事情性质很恶劣,我们经过研究作出的处罚决定完全是按照相关规定来的。”对于球员将因此告别职业球场的处罚是否值得商榷,白喜林说,“这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后来有人和孙春磊开玩笑,“当时你是在老王(山西男篮老板王兴江)那打球受伤离开了CBA,到了NBL,又受了他牵连,看来命中注定他克你。”

孙春磊却有些当真,“可能就是命。”职业生涯中他还算是个好孩子,比赛中就打过这么一次,一次就让他game over了,“你说这是不是命?我要是个刺头,出事也就认了。”以前其实也动过一次手的,不过是在队内对抗的时候,和队友张佳迪起了摩擦,被人拉开就没事了,都是队友,也不需要道歉就和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球员么,血气方刚的,还没个碰碰撞撞,可后来孙春磊特别后悔张佳迪后来因为心脏病去世了,他觉得欠对方一句对不起,却永远没机会说了。

“不想再看到这球衣,觉得憋屈。”他说。训练背心留了套两面穿的,没准后面打野球还能用得着,他还没想到自己能干些什么,除了打球。

因为俱乐部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队员们在基地多呆了一个星期,赛季结束了,大伙都跑外面去了,训练场上就剩孙春磊一个人。队友出去潇洒完回来看他在练球都觉得他想不开,孙春磊苦着脸跟他们说,“你们可以享受休假了,我还得保持状态呢,不然野球打不好,就彻底没饭吃了。”

家人劝他先回家休息一阵,他肠胃不好,正好可以调理一段时间,好意被他拒绝了,“联系了几场球,野球就是这样,你得常在这圈子里,老不出现,就没人想起你了。”

处罚的事他也不想去多想,想了难受,想了也是白想朋友们也是这么说的,自古民不和官斗嘛。

最近让他为难的是下个月8号有两个地方找他去打球,“两边都是熟人,每年都找我去打的,推哪头都不合适,要是让人家觉得没面子,就再不会找你了,就少了个挣钱的地方。”

还有一点就是身价,打野球,CBA球员分几个档次价,NBL球员又分几个档次,接下来,失去NBL球员身份的他自然要掉价了,这个他觉得问题也不算太大,“少挣点总比没得挣好。”他嘟哝。

裁判的哨声响了,他该上场了。唐山这个地方认识他的人还挺多,毕竟是河北队的主场嘛,有些人在场下指指点点,“那个高个小伙,听说被禁赛了,挺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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